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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春”
文章来源:    发布时间:2012-02-28

  

修复后的元青花瓷器                    修复前的情况

“妙手回春”这四字想已用得很滥俗了,而用在古陶瓷修复专家蒋道银身上,可谓恰到好处,再贴切不过了。道银与我相交有年,每每上海博物馆有什么精彩的书法绘画、古代陶瓷展出,他总是电告并邀我前往观赏,切磋心得,有时兴之所至,还相约同去老城厢华宝楼淘古玩、鉴赏字画,加上他为人谦和热忱,久而久之,对他的古陶瓷修复技艺也略知一二了。道银曾经对我讲述一则修复故事,令我大为惊讶、叹为“听”之。那是一件上博珍藏的明成化素三彩官窑鸭形香熏,虽然仅大只一拳,却价值连城。于修复前它只是46块碎片,最小的一块近似绿豆。据传,该件精美瓷器当年出窑时,因有一处微瑕而被当场砸碎埋入地下。可时过境迁,这些碎片500年后重见天日,但留下的是无奈的叹息。蒋道银独具慧眼,认为极可重塑一件旷世奇珍。他对这堆碎瓷片仔细观察,苦苦斟酌、摆弄,摸清了它的形态,做到了心中有底后,再将碎片洗、粘、补,打底、定色、上釉,然后做旧。数月之后,奇迹出现了:一只犹如刚出窑的素三彩鸭熏呈现在人们眼前。如若在鸭腹中焚香,那么香雾便会从鸭嘴里袅袅而出,飘然如篆,美不胜收。那年在香港展出时,观者无不抚掌称奇,誉之为神品。我听了仿佛进入了化境,同时也感受到了道银孜孜石乞的艰辛,以及对祖国文物挖掘和保护的笃爱之情。

蒋道银1966年毕业于上海戏校舞美设计专业。1973年,一个偶然机会,他调入上海市博物馆从事古陶瓷修复。那时古陶瓷修复技艺青黄不接、后继乏人。而对他来说,犹如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充分展示他灵慧的天地,从此与陶瓷修复结下了不解之缘,并终身为之努力以求,“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古陶瓷修复有时是技艺与艺术的交汇点,同时还须有一种责任感,对祖国文物的赤诚执著的爱,让破碎的古陶瓷重见天日、重现迷人的璀璨。也许修复一件艺术珍品比创作一件艺术珍品更艰难,更耐人寻味。当破碎的东西被重塑完整后,才更显出它的价值,令人倍感珍惜,就如人的感情一般。而蒋道银的古陶瓷修复正是为祖国五千年文明补绘一笔笔被遗失的色彩,它的意义也在于此。据道银说,在近三十年的修复生涯中,经他修复各个时代的陶瓷器珍品凡500余件,如碎成15块的唐三彩彩绘仕女俑;碎成140多片的新石器黑陶刻花鼎;破裂成两半的78厘米高、直径达80厘米的明代青花龙云大缸等等,件件酷似昔日、完美无双。更可贵的是,事业有成的蒋道银在继承传统、革故创新的同时,不秘所能、培养新人,而且与收藏家程庸先生合著《古瓷艺术鉴赏与修复》一书,将自己多年的修复经验、探索实践、所用粘塑材质传之于众,以期推陈出新、发扬光大,这与旧时这门工艺历来父子相传、闭门造车之法迥异,从而把古陶瓷修复艺术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

死而复生的元青花双龙四系扁壶者或一对环形系。此类扁壶为元代特有,具有浓郁的异国情调,并非中国传统器物造型。可以想象的是,在成吉思汗的马队向欧洲大陆飞砂走石进发的过程中,随军工匠们从西亚和欧洲的器物中捕捉到了灵感。这种中西文化的交流在中国的家具与建筑中也有不少例证。据马希桂所著《中国青花瓷》一书中所说,传世至今的元青花四系扁壶仅见五件,都在国外。日本出光美术馆收藏的青花双龙四系扁壶和日本松岗美术馆收藏的青花孔雀牡丹纹四系扁壶都是这种器物的代表作。我查阅了文汇出版社出版的《国宝大典》,确实没有看到这种扁壶。但日前我在原上海博物馆文物修复专家、中国文物学会修复委员会的理事蒋道银家中见识了一件元青花四系扁壶,与《中国青花瓷》一书图录中的一件扁壶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肩部各塑有两条螭龙外,体量也几乎一样,通高都在40厘米左右,而且图案也如出一辙:颈部绘有两朵西番莲,螭龙背部弓起,脊梁上有实心圆点装饰。壶身前后的图案,上面三分之一位置以如意云肩纹构勒一个区域,内有双凤穿行在缠枝菊丛中,一上一下,引颈相呼。下面是两条三爪龙蛟龙翻腾于海水之中,双龙中间是一个火球。龙的姿态和眼神都相当生动,威猛灵动,元气十足。壶的侧面也绘有缠枝莲图案。整具器物构图严谨,层次丰富,疏密有致,浑厚茂朴,和谐完美,富丽典雅。元青花扁壶的碎片三个月前,一个收藏界朋友抱着这样一具扁壶来找他,扁壶伤痕累累,表面的裂痕碎成哥窑一般,有些地方还有缺损,留下五六个小洞。蒋道银接受了这个挑战。他先加后将原件拆碎,一一清点,居然有四十多块。然后用药水仔细清洗,再像拼图游戏一样拼装起来。还得内外兼修——先修一部分内部,再修一部分外部,一层层修到口部。用的是强度很高的进口胶水,缺损处一一补上。更难的是用低温仿釉材料将表面做平,还得用画笔将青花图案补齐。大家知道元青花图案粗中有细,笔意恣肆汪洋,予人雄浑大气的美感,这也是元青花的时代特征之一,今人书写的材料与环境都发生了很大变化,要接通七百年的时代气息确实不容易。好在蒋道银是老法师,数十年的修炼,早已得道,他懂得如果向元代的工匠借几笔精神。如此,修了三个多月,他总算松了一口气。我细看之下,糙底,有淡淡的火石红,釉面白中闪青,莹润透亮。修复的那几笔,在细微处体现了水墨画的晕散效果,还有数笔交汇、着墨最浓处那种青中泛紫甚至近黑的铁锈斑,也做出来了。蒋先生让我拍了几张照片,他的表情是相当得意的。他成功地为一件国宝级的文物实施了整形外科手术,忠于原作,又让它焕发了青春。在国内,这样的扁壶即使在博物馆也罕见的,以古陶瓷收藏傲视群雄的上海博物馆也没有。2003年秋,美国收藏家莫瑞尔夫妇将一具体量相当的元青花扁壶拿到美国纽约朵尔拍卖行,最后以583美元的价格成交,创下当时中国青花瓷最高拍卖成交纪录。那具扁壶的纹饰还不如蒋道银修复的那么精美,仅为一龙一凤,而且壶口是重接的,壶身有很长的贯通修复痕迹。据海外报道,这件元青花扁壶系一华人拍得,估计回流到国内了。元青花在中国陶瓷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但它却是由西方人发现的,这对中国陶瓷专家是莫大的讽刺。不过也难怪,元青花的存世量极少。照沪上收藏家高阿申的考证,明代政府建立后,将元青花当作意识形态的异端,给予毁灭性的打击。现在西方国家拥有的元青花比国内多,都是当年的外销瓷。十多年前,江西高安省出土一批窖藏元青花,有几件大体量的梅瓶,高安县一下子成了暴发户。有几件小残的梅瓶拿到上海博物馆来修,也是蒋道银修的,我去看过,很幸运地上了手。因为亲睹的机会少,收藏家对元青花的鉴定往往差异很大。前几年山东有一个收藏家一下子拿出几十件元青花办了个展览,还开了研讨会,但许多人看后说是假的。前年,我跟顾行伟等朋友到苏州月亮湾一个古董商人家里淘宝,那个商人家里乱得像个狗窝,陶瓷不少,但真品赝品混作一堆。顾行伟买了两件元青花的匜,手掌那么大,胎骨、花纹、釉色,都体现元青花的特征,总价三万元购下,算是熟客的价。顾让出一件给同行的一位朋友。到了上海,不少朋友去看,都说不出毛病,但也不敢一语断定是真品。三万元买两件元青花,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而是掉一头牛了。后来我在市场上也看到类似的元青花匜现身,但瞄上一眼就知道是不对的。在城隍庙藏宝楼里,偶尔也可以看到元青花瓷器的碎片,小小一片,开价一两千元。也有赝品的碎片出现,一不小心就会上当。垃圾也赚钱,就是我们所处时代的特征的。

(摘自:新浪网)